徒留
注:补档,作者Realio
一、
“呐,麻美婆婆,世上有神明大人存在吗?”年幼的孩子问道。
“有的。”
“婆婆是怎么知道的?”
因为陪伴她近百年生命的就是一位神明呀——这么回答的话会被当作老糊涂了吧?
“秘密。”
“哎——?”
巴麻美睁开眼,眼前是一片白色,她依然在医院里。
梦?
无奈的叹气,人老了就是麻烦,她讨厌在医院里。
苏打水充斥的空气里夹杂着别的香气,老人打了一个喷嚏,把一旁打瞌睡的护士吓得连忙起身将所有的仪器药品检查一遍。然后告诉她,她的孙女杏子刚刚离开。
离开?那家伙正坐在一边呢,害她喷嚏的罪魁祸首也是那家伙。
再三保证自己会握好呼叫器,才支走护士,房间里只剩仪器的响声。红发的少女走过来,把头埋在巴麻美手边。
大好机会,老人伸手去揉那软乎乎的红毛,直到少女啧了一声表示不满。
“我的手太粗糙了?”老人笑着,“对不起啦…”
少女摇摇头,不说话。
“头发下面真的没有狼耳朵吗?”
“麻美,都说那是你们人类的臆想…”少女抬头,满脸无奈,“人脑袋上长兽耳什么的…”
“神明大人杏子总会有办法的嘛,呐呐,变给我看看。”老人不依不饶。
“神明也有不会的法术,换一个愿望吧麻美,杏子大人会实现它的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“我想出院,回山上去。”
少女垂了眼,又把头埋下去,任凭老人如何揉她的头发。
“呼,神明大人,这是要反悔吗?”
“我希望麻美活得长长久久……”
“在久下去就变成怪物啦……”老人捏了捏少女的鼻子,“我已经一百岁了杏子。”
少女轻握那只苍老的手:“不要走好不好?”
带着少有的哭腔,老人一时不知怎么安抚,只能摸摸少女的头:“答案连小孩子都知道哦。”
“再陪陪我……”
老人只觉得胸腔里哽的难受,调整之后,她慢慢说道:“我认为在山上陪着你会更好。”
少女明白自己拗不过老人,吻吻她的额头:“好吧,还有什么要我做吗?”
回到山上后老人的精神竟然开始变好,第三天甚至可以下地走路,于是她准备做豆沙包,不过还没开始和面就累的不行,被少女抱回榻榻米上严令休息。
已经睡的够多了,她不甘心的想。听着厨房里传来可怕的响动,几乎想立刻冲过去,可惜没力气。心跳随着那些可怕的声音跳动,这才是减寿吧!
又开始犯困,老人有些迷糊,梦里回到过去,与少女初见的时刻。那时她还是荒山脚下一个村庄的孤女,外出找吃时不慎摔下悬崖,身穿破旧狩衣自称狼神的红发少女救了她。起先她不信,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像个骗子,逼得少女用尽全身灵力让荒山恢复正常,然后昏迷。
荒诞的第一次见面,孤女再也摆脱不了红发神明。随后她们成为好友,再后来一起逃离动乱来到见泷原,再再后来,她们决定相伴一生。这些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,少女还是那个少女,而她……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啦!
“麻美,吃豆沙包了哦。”少女端着刚蒸好的吃食进来,“困了么?”
“不,想起了过去的事。”老人回答,“杏子(anko,豆沙的意思,可以写作杏子)。”
“不好玩,是杏子(kyouko)。”
“当年神明大人还不乐意用吃食当名字呢。”
“吃豆沙包!”
“好咸,你放盐了?”
“那不是糖?”
二、
老人在见泷原知名度不低,当然,她的长寿是一个原因,她是这里最好的糕点师又是一个原因,她在战乱时慷慨救济难民也是一个原因。但是关于她的流言更吸引人,比如清晨时会有新鲜果蔬莫名出现在她的小店里,比如山上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神社据说为她的祖辈建造,比如她究竟为了什么终身未婚。
事实上,少女也有相当数量的目击记录,见泷原甚至流传着山上神社中“红色幽灵”的都市传说。所幸少女极其精通迷幻类法术,每每出现都会干扰他人记忆,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,没人把她和老人身边的红发少女联系在一起。
今天老人兴致更佳,要去看看城里新开的糕点店,少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。老人乖乖坐在轮椅上,两人走在匆匆的人流中,有种逆行时间的错觉。
店里生意火热,有服务生认出这位老人,收拾了一个里间给她们,老人点了一杯红茶,少女点了一个鲷鱼烧。
年轻的店主听闻过老人的事迹,亲自端来甜品,顺便和老人探讨了一些经验。
“真是个好孩子。”老人赞叹。
少女没回应,兀自嚼着鲷鱼烧。老人点了点桌子以引起少女的注意。
“怎么了?”
少女低下头:“麻美一直都很喜欢孩子呢…”
“所以?”
“为什么还要回应我无礼的要求呢?把我赶回神社就……”
“正是因为不想这样做。”老人缓缓说着,“毕竟杏子是孤独的狼神嘛,现在想想,我的选择也不会变。”
“真是……”少女别过头,用力的吸了吸鼻子,“话说,麻美还真是爱喝红茶,这都是第多少杯了。”
“25763杯。”
“真数过?!”
“当然是……随便编的……”
三、
老人的精神不知不觉中下降了,不过不妨碍她安排每日活动。
今天她要赏花。
天气不冷,但是风大,少女在衣柜底寻到一件崭新的金色羽织给老人穿上。然后抱着她坐在走廊上,看着院子里唯一一株还在开花的树——一株杏树。
“幸好还有这株树,樱花早就谢了。”少女说着,亲吻着老人的头发,“麻美真有远见啊。”
“那是因为杏子身上有杏花的味道哦。”老人说道,“而且,杏花也是很坚强的花,能开四五个月呢……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少女搂的紧了一点,“麻美真是……”
“呐,杏子到现在都不解释一下吗?”
“嗯?”
“去年消失那几个月。”
“麻美听了不会高兴的。”
“说。”
少女试图转移话题,可惜老人了解她的所有套路,只有坦白,“朋友随她的伴侣去了。”
老人愣了愣,少女的朋友不多,有伴侣更是只有一位,那位温和的樱花神她也是见过的。“所以,你因为这个理由不回来,当时病重的我也不管?”
“麻美……我……”
“神明大人在逃避呢……”老人想去捏少女的鼻子,觉得太费力只能放弃,“得亏我还惦记着你的生日,托人做了这件羽织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天空有一群鸟飞过,老人听见它们欢快的声音,“算了。杏子,再一次教我吧。你所热爱的游戏。”
“好。”
于是少女握住老人的手,追逐着那些灰色的影子,一笔一画,慢慢成形。
我爱你。
“啊呀,应该不是这样吧?”
“当然是这样。”少女吻吻她,“麻美累不累?要休息一下吗?”
老人乖乖闭上眼。风起,杏树摇摆着枝条。
醒过来时已是黄昏,老人看着少女,她望着杏树出神。
“啊,麻美醒了啊,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?”少女笑着,露出好看的虎牙。
“杏子……唱歌给我听吧……”
少女点点头,调整一下,使老人更好的靠着她,然后轻轻哼唱起古时的长歌。老人笑着,把头靠在少女肩上,看着黄昏中的庭院,白光从杏树中迸发出来,在眼中化作一大片。
杏花落了。
挺直腰,端正姿势,风扫落树上的杏花,神明唱着,直到声音嘶哑再也发不出。
老人葬在杏花花瓣中。
神明发现金色羽织上有字。
我一直都在你身边,杏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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